(一)
天道苍茫,九州并行。山河序列,百物繁茂。
这片广阔无垠的大陆,名唤中州。
相传中州乃为仙境,但不知从何时起,仙道陨落,神魔无踪,只留下这么一片熙熙攘攘的繁盛之地和无尽的典故奇闻。
在无数的传说中,有一个传说流传最广,信徒最多,那便是关于远古时代的最后一位神坻——念苍生。
没有人见过他的面貌,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,但是人们唯一知道的,便是他,创造了中州无极岛玄法道术的源泉——《九天神魔真诀》。
相传这部真法共有九式,名曰天道九式,可断轮回,知过往,读天道,灭人魂,盖天下种种,岁月悠悠,直至长生命途,皆可堪破。
但自念苍生羽化登仙,此神通真法便隐匿不见。百年后,后辈宵小之辈有人寻得念苍生魂归之地,竟掘墓开棺,乱剑横劈,但终无所获,怏怏而去。一代天骄,死后却是如此光景。
一日一牧牛孩童经过,见此凄凉场景,颇为不忍,当即用手掘土十方,将墓中旧土重埋地下,再三叩拜,以祭哀思。
当此时,忽然天地变色,雷雨交加,牧童正欲离去,忽见天地之间立一巨人,手执一剑,道骨仙风,恍为天神。巨人并不言语,漠然看了牧童一眼,忽然起手成势,开始舞剑。
谁也不知道这巨人是谁,更不知道所舞剑势如何称呼,只知道剑势一起,这天地的光华似乎全部暗淡了下来,什么天地,什么风雨,什么万物,都消失了,不见了,亘古久远的,只有这一剑,这一人!
也不知道过了多时,或者一日,或者一世,牧童从惊诧中幡然醒悟,扔下手中长鞭,狂然大笑起来,竟迎着狂风骤雨呼啸而去,再无踪影。
又过十年,中州忽然出一奇人,剑法超然,独步天下,无人可挡。许多门阀世家,一夜之间皆被其杀伐戮尽,一时人心惶惶,不知所以。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,仿佛自幽冥而来,自幽冥而去。所以,便有人称之为“幽冥公子”。
后有好事者多方打听,才知道所杀之人,皆为当年挖掘念苍生陵墓之人。
也曾有人见过这位“幽冥公子”使剑,不多不少,正好九式。难道是念苍生魂魄归来?竟使出《九天神魔真诀》神术?至此,再无人前来寻仇,鬼神杀人,又何仇可寻?
又过了数百年,当年之人已成魂魄。中州之地,忽然兴起了一股尚武之风,武者参差不齐,好勇斗狠,更有甚者恃强凌弱,罔顾人伦,拉帮结派,皆以“神教”自居。加之天地异象,诞生诸多猛兽,以人为食,哀嚎遍野。中州之乱,群魔独舞,当为天数。
就在这腥风血雨的非常时刻,也许是天地垂怜苍生,一个落魄书生,名唤曾永祥,不知竟得何种机缘,偶得一残本,名唤《长生卷》,修炼数十载,于修行之术上大成,更以一人之力,号召天下正义之士,共襄盛举,诛杀妖魔。
当是时,正道大兴,道法鼎盛,修行渐至以修炼玄奇功法为主,炼体强身为辅,讲究四两拨千斤,无形化有形。
如此征战数年,魔道妖邪皆被流放至中州极偏远阴寒之地,魔教首领魔罗的肉身被正道镇压,魂魄颠入轮回。至此,天下初定。曾永祥声望大盛,为世代监督魔教,于中州之东、神魔之海中心的无名岛建立山门,须臾入道,名曰“无极”。
因自认为修炼的《长生卷》源自当年念苍生的天道九式,便追溯念苍生为无极岛的“无极始祖”,享受万千香火供奉,自己改名“玉元子”,为无极岛第一任掌门。
天下正道纷纷效仿,大小门派层出不穷,但是经过数千年大浪淘沙般的洗练兼并,除无极仙岛之外,只剩下三个规模庞大的教宗领袖,分别为中州之北的溪铭山;中州之西的栖凤阁;中州之南的天外楼。
从此,四象巨掣盘踞,正道香火繁盛,信者络绎不绝,有歌曰:
九霄龙吟惊天变,
星云际会揽月秋。
千载中州空余恨,
人间正道即苍生。
我们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吧。
(二)
春去寒暑,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春秋。
不知道在距离多远的地方,一群红衣之人正整齐的跪在一张床榻旁边,床上一位干瘦如骨的白衣老者,眼神浑浊,皮肤褶皱如岩,嘴角微微翕动,似乎在说着什么。
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站在榻前,赤色面庞,不怒自威,一股睥睨天下、无人可挡的枭雄之气在他的周身缓缓飘荡。在中州,有这种气势的强者绝不出五指之数,而他,便是中州四大巨挚之一——天外楼的楼主,南宫烈。
他一袭红衣,胸口处绣着一簇白色的火焰图案,蒸腾灿烂,栩栩如生。此时,正将耳朵附在老者的嘴边,竭力在听着垂暮老人的话语。每一个字几如天音,饶是南宫烈如此修为,也是丝毫不感大意,生怕漏下什么。
不多时,老者的动作缓缓放慢,本就浑浊不堪的目光渐渐游离起来,眼见便要身消道散。就在这时,谁也没有想到,瞬息之间,老者枯枝般的手指忽然猛地伸了起来——
紧紧的抓住了南宫烈的衣袖!
似乎是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,盯着他最得意的弟子。他全身绷紧,周围死气环绕,声音嘶哑,近如鬼哭,凑在南宫烈的耳边,硬生生的从胸口又逼出几个字:
“天…授…无…极…万…不…可…违…”
这几个字说的断断续续,有气无力,除了南宫烈,旁人怕是丝毫听去不得。言罢,面如死灰,已是毫无生机。
南宫烈仍旧站在原地,眼波流转,满目苍凉,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老者,自己的师父,名动天下的天机老人。他的脸色埋在阴影中,似在心中细细的想着什么。
整个床榻死寂了片刻,也不知道是谁轻轻的说了一句:
“天机老人羽化登仙了。”
俄而哭声骤起,紧着连成一片,跪在床榻下面的几十位红衣人也微微抖动起来,似乎在强忍着什么。
跪在最前面的一位银发长老见此情景,躬起身体,朝着前面南宫烈的高大身影抱拳道:
“楼主,请节哀!但为大事计,还是要早作打算。”
此人名唤人屠尊者,乃是天机老人座下的一号人物,一生追随左右,深的倚重。甚至在天外楼有这样的传闻:天机老人本欲传位人屠尊者,但人屠多方推辞,强烈举荐南宫烈,这才使得南宫烈坐上了这天外楼的楼主之位。
换句话说,这楼主之位,是人屠尊者让给南宫烈的!
天外楼高层虽多次辟谣,甚至颁下“杀谣令”,但可惜这世界上只有穿不透墙的风,却没有穿不透墙的流言。
现在,也只有他,有此身段,敢在如此当口作非常提醒。南宫烈自思虑中缓缓回神,眼神复杂的看了人屠尊者一眼。
良久。
突然,一丝丝威压从南宫烈身上散发出来,渐渐加深,如同潺潺溪流,渐渐百川入海,汹涌动荡起来。周遭众人只觉周体燥热,全身汗湿,灵力蒸腾,满眼尽是骇然之色。
只有人屠尊者仍然稳稳的、恭敬的立于原地,他将头深埋在怀里,旁人丝毫看不见他的表情。仿佛沧海中的一座云雾缭绕的尖山,牢牢伫立,不可动摇,却又不可捉摸。
南宫烈眉头微动,一丝疑惑从脸上一闪而过,很快便消散了。与此同时,众人身上的威压如潮水般瞬息退去,众人稍稍缓解,不敢言语。
他缓缓移步,扶起人屠尊者,歉然道:
“南宫一时悲愤,气劲外漏,还请尊者赎罪。”
人屠尊者仍不起身,反而躬身愈甚,恭敬之态更显:
“老朽不敢。”
“尊者可知,师尊的最后一句批语是什么?”
“老朽不敢妄自揣测,还请楼主赐教!”
南宫烈踱步到人屠身后,忽然扬起面孔,胸膛起伏,一字一顿的说道:
“风雨中州,干戈将至。天授南宫,万不可违!”
话声落下,周围一片死寂。不多时,人群中传来一声疾呼:
“天授南宫,楼主千秋万世!”
很快,旁边的人群仿佛纷纷醒悟一般,立刻五体投地,口中颤颤巍巍的追喝起来:
“天授南宫,楼主千秋万世!”
南宫烈背对众人,一动不动。他高大的阴影,洒在了背后每个人身上。
……
这是一片葱郁欲滴的山林,一颗颗树木宛如华盖,静静的遮出一抹阴凉。
“咯咯咯咯……咯咯咯咯……”
一声声娇喘从一颗树下断断续续的传出来,银铃般的笑声荡漾着几分春情。只见一位娇媚无比的女子双腿微屈,半蹲在树下。只是不知为何,她鹅黄色的衣襟松散的散在地上,赤/裸着上身优美的弧线,竟是一丝不挂。清晨的露水从她的胸前趟过,勾起无尽的欲望和幻想。
她在笑,放肆而又淫靡。
一个修士模样的年轻人跪在她的身前,他的脸色很苍白,眼帘下透着青黑的颜色,这一切都说明他很疲惫。可是奇怪的是,他的双眼仍然精光闪耀,惨白的脸颊挤出黑红色的光晕,直勾勾的看着女子的胸前,口水几乎喷涌而出:
“狐娘,求你了,我还要,还要……”
“咯咯咯咯……咯咯咯咯……你还要什么,嗯?”女子一边说,一边伸出手指,从妩媚的脸庞滑下,掠过嘴角,掠过胸前,向下滑去……
然后她的手掌抚在年轻人的脸庞,嘴角勾起一条弧线,媚眼如丝,道:
“你要,那便给你。”
年轻人贪婪的吮吸着女子手中的香气,听到这般言语,如听御令,当下便不管不顾,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衫,朝着对面的雪白色身体扑将过去。
“咯咯咯咯……咯咯咯咯……”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清凉的山风轻轻刮来,吹动了几片枯叶。原本在地上大动的年轻人忽然全身一滞:
“你……”
疾呼还未出口,便身体僵硬,生机殆尽了。
一双占满鲜血的手掌从他的胸前贯穿而过,从背部探了出来,手里抓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血包。女子一把推开身上的尸体,也不着急穿起衣衫,便站了起来,仔细的端详着手里的血团,微微皱眉,自言自语道:
“你的心,太脏了,于我修行无益,倒白费了一番功夫。”
说完,便将血团扔在了地上。紧接着,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小瓶,倒出一粒白色的丹药,用手拧碎,散在了尸体上面,颇有肉痛的说道:
“该死,又浪费了一粒雪融丹。”
同时,尸体的皮肉开始沸腾消融,不消一刻功夫,整个皮肉筋骨,连带地上的鞋袜衣衫、空气中的血腥气都消失的干干净净,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“咦?”
她忽然看到,草丛间洒落着一个青色的东西,在闪闪发光。弯腰捡起,原来是一方令牌,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字——“无极”。
女子怔了怔神,满脸煞气,似有切齿之恨,寒声自语道:
“哼!原来是无极岛的人!也不过如此!”
说完,手掌一握,令牌顿时化为齑粉,飘飘洒洒的落到了地上。
做完这些,女子的容颜霎那间开始萎缩,白皙的面孔突然生长出诸多褶皱,皮肤的光泽渐渐暗淡,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。
“干净的心越来越少,唉……”
她的语气,失落而又残忍。
沙沙沙!
好像有树枝翻动的声音,正朝这边奔来。
“看来有人来了。
下一刻,她已在原地消失。